浮生若梦般的依恋 - 病历六十五

    除了周一升旗以外，大课间是不需要集合的。
    于是趁着这段时间，李浩浩陪着段天目去趟厕所顺便等他抽根烟。
    厕所里挤满了人，大多都是来吞云吐雾的，就连门口都站着几个时不时向外探出头去提防教导主任的同学。
    见此，段天目站在外围一边解开裤带、一边放心的给自己点上一根。
    李浩浩则从裤兜里掏出纸巾，找了个位置蹲下身来。
    “你看着点老师，小心被逮到了。”李浩浩提醒道。
    “没事，门口有人看着的。”说罢，他提上裤子，转过身站在李浩浩的跟前，语气中带着些许低沉的说道：“浩浩，我有点想改走读了。”
    李浩浩抬起头，一脸无语的看向对方：“别看着我，拉不出来。”见段天目转过身后，才疑惑的问道：“为什么？”
    “先不说食堂的饭菜好不好吃，走读不用上晚自习，而且我家门口就是公交站台，十几分钟就到学校了。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双眉向上挑起，左边嘴角微微上扬，对着段天目坏笑道：“信你个鬼，是不是因为染雪？”
    段天目寻着李浩浩的声音看去，见到对方调侃的模样后，眼神之中竟闪过一丝慌不择路，他故作平静之态，语气中却夹杂着几分含糊：“本就具备走读的条件，没必要吃这住校的苦。”
    “你还会害羞啊，不知道是谁高一时的说的。”李浩浩挺了挺腰，随即又咳嗽几下润了润嗓子，学着段天目平时的语气，平静的看向前方，柔和而又不带一丝情绪的说道：“我对女人不感兴趣。”
    这“声泪俱下”的表演让段天目有些无地自容，他高一时确实这样对他说过。
    他并没有给自己找借口，而是自嘲的笑了笑，才语重心长的说道：“以前确实是这样想的，不过现在情况有些复杂，有时间再告诉你吧。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不禁有些为对方开心。段天目的身世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，如今见到对方有了喜欢的异性，他自然希望他能过上一个相对充满盼头的生活。
    可如此一来，晚饭以及晚自习李浩浩便成了孤家寡人。并且看着好兄弟有了喜欢的人、并与对方开启了幸福的同居生活，李浩浩心情又变得有些复杂。
    于是，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李盈盈、想到了那个被他“抛弃”的女孩。
    不知为何，李浩浩脑海中的李盈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，她在他的印象里不在是一副开心的模样了。
    他看着自己意识中的李盈盈一脸平静的样子，内心浮现出些许担忧，就好像她现实中真的不在像曾经那样开心一般。
    “别多想，选择有很多的。”
    段天目的语调柔和而又坚决，将李浩浩的思绪拉回现实。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李浩浩站起了身，提上裤子，随即言辞犀利的说道：“但我宁愿不选。”
    看着对方此般模样，段天目语气无奈：“那她呢？她也不选吗？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低下头哑口无言。
    见此，段天目看了看周围，见已经没有几个人之后，才凑到对方耳边、小声说道：“如果你俩都不选，那还不如直接在一起呢！然后你找她说清楚，女朋友不就来了吗？”
    说罢，他抬起头，坏笑着与李浩浩那无奈而又夹杂着几丝怒意的双眸对视。
    “要么你先开个头，要么她先开个头，反正早晚都会有人先，顺序无所谓的。”
    段天目的话听得李浩浩有些难受，他并不认同，更无法实践，可却又反驳不了一点。
    见此，段天目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，随即安慰着说道：“这些话可能听着不太舒服，但你自己也知道，可以慢慢来，又不是非说得现在。”
    说罢，他将手中的烟举到嘴边，正准备吸一口，却被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：“你哪个班的？”
    二人寻着声源的方向看去，上身条纹衫加黑色夹克、下身西裤加皮鞋的教导主任映入眼帘，还挺着个被黑色皮带勒紧的大啤酒肚。
    段天目看了看门口，发现把风的同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。
    “一班的。”他语气平和的回答。
    “跟我去教导处。”
    说罢，便转身背着个手走了。见此，段天目跟了上去。
    看到离开的二人李浩浩有些担忧，被其他老师抓到还好，看在a班班主任的面子上可能还会通融一下，可教导主任是一点情面也不会讲，估计会按校规处理。
    李浩浩独自一人回到教室门口，看着门左侧挂着的校规校纪牌匾在心中默读了起来：
    若有抽烟或打架斗殴者，第一次均以记过处分，全校通报批评并回家反省一周。第二次以留校察看处分......
    记过外加回家反省，李浩浩总觉得这对段天目来说反道是奖励。毕竟对方没有被父母责罚的风险，相当于无责喜提七天假期。
    转身回到教室里坐下，不一会儿便上课了。
    看着李浩浩身旁空着的位置，物理老师好奇的问道：“段天目同学是请假了吗？”
    “上节课还在的。”
    “可能在上厕所吧。”
    见此，李浩浩赶忙大声答道：“他抽烟被教导主任抓到了。”
    听此，物理老师无奈的劝谏道：“你们这个年纪会抽烟也正常，但在学校里还是注意一点。”
    说罢，才开始上起课来。
    不一会儿，段天目才推开门喊了句报告。
    直到对方走到位置上坐下，李浩浩才关心的问道：“怎么说？”
    “回家反省七天，记大过。”
    看到对方开心的样子，李浩浩无奈的说道：“你就不怕记过对以后有影响吗？”
    “你小学有没有没交过作业？”
    “当然有啦。”
    “那时候你怕不怕。”
    “害怕死了。”
    “现在呢？”
    “安静！”物理老师看向了李浩浩和段天目，提醒道：“好好听课！”
    二人都是年级物理前五，物理老师自然不会过于责罚对方。
    又过了一小会儿，墨染雪敲开教室门礼貌的问道：“不好意思老师，请问段天目在吗？”
    “有什么事吗？”
    或许把对方认成了高叁的同学，物理老师不耐烦的问道。
    “我是她姐姐，来接他的。”
    听此，物理老师扭过头对着段天目说道：“去吧。”
    下课后，李浩浩来到3班门口，对着第一排的女同学说道：“请问你们班夏沫在吗。”
    对方看到李浩浩的身高和容貌后，神色有些扭扭捏捏，支支吾吾的答道：“嗯...在的。”
    一旁的同桌见此，扭过头对着身后大喊：“夏沫，有人找你。”
    不一会儿，一道长发飘飘的身影向着李浩浩走来。
    “有什么事吗？”她语气温婉、嘴角上扬，开心的情绪溢于言表。
    “天目回家了，中午点一顿饭就行。”
    最近几天，都是夏沫和周悦帮二人买饭的。
    “他生病了吗？”
    “在厕所抽烟被抓到了。”
    听此，夏沫赶忙捂住嘴，忍不住笑了一下：“什么时候？”
    “大课间，被教导主任逮到的。”
    “老陈？”
    “对，喜提七天假期，刚刚被接走了。”
    “谁接的？”夏沫好奇的问道，段天目的身世她是知道的。
    “他的一个朋友。”
    “是不是女的。”夏沫下意识的朝着李浩浩身旁靠了靠，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。
    “这个嘛，你还是问他吧。”
    听此，夏沫点了点头，脸上闪过“我懂我懂”的表情。
    “对了，你跟天目到底啥关系啊。”
    方才夏沫问他是谁接走的段天目时，就明摆着告诉李浩浩她知道段天目的身世一样。
    “这个嘛。”夏沫食指抵在下巴上，一脸思索的说道：“我爸和他爸是至交，就跟～你和他一样。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有些不好意思，就好像夏沫将他和她爸爸作对比一样。
    “他没告诉你吗？”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措辞不太合适，夏沫赶忙转移了话题。
    “一直没问过他，有时间再问问吧。”
    并非忘了问，李浩浩总觉得段天目的父亲大抵是他心中的伤疤，毕竟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爸爸，就连对方奶奶的墓碑上都查无此人。
    直到中午，李浩浩才慢悠悠的来到食堂、向着阳台走去。
    “浩浩，听说天目抽烟被老陈逮到了？”
    见到李浩浩走过来，周悦一脸幸灾乐祸的问道。毕竟高一四人一起出去玩时，她没少吸二手烟。
    “嗯，已经回家反省了。”
    说罢，李浩浩坐到了夏沫身旁，拿起餐盘上摆放整齐的筷子吃了起来。
    “该，以前让他少抽他不听。”
    “不过他还挺高兴的，说是白白放了一周假。”
    “他老爸老妈呢？不管他吗？”
    “不知道，应该不管吧。”
    “哎～”周悦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到羡慕，随即放下了筷子满脸同情的看向了李浩浩：“有人这一周要孤单咯。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才意识到问题的所在。
    他高中就段天目这么一个能一起吃饭的朋友，如今对方一走，接下来便是自己的独处时间。
    他并非害怕独处，只是以如今他的状态，独处时会想些什么不言而喻。
    今早段天目的话如今仍在耳边回响，他不得不承认段天目是对的，他和李盈盈之间早晚会有一方先有对象，而无论是那一方，都没有区别，因为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。
    “下午等等我们，一起吃饭吧。”
    看到李浩浩一脸沉思的模样，夏沫以为对方被周悦说中了，于是语气柔和的说道。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没有理由拒绝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。
    晚自习之时，天空好似被蒙上一层半旧的灰布，霖霖细雨于空中飘忽不定的摆动身姿，微风裹挟着从雨滴中抽取的丝丝寒意向着教室里席卷而来，荡起课桌上一页又一页的笔记，带走学子们心中的些许焦躁。
    雨势虽不大、却持续了很久，直到晚自习结束铃声的响起，依然在淋淋漓漓的下着。
    李浩浩走出教室来到走廊，微风夹杂着丝丝苦涩扑面而来。他靠在走廊边缘，伸出手，向上天借了一滴眼泪。雨水打在他的手上，紧接着一股微弱而又透彻心扉的寒凉浸入心尖。
    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，他转身，正预迎着小雨向着寝室走去、却被某道温婉的声音叫停了身姿。
    “李浩浩，我送你吧。”
    李浩浩回头，正与夏沫对上了视线。只见她两手将伞撑在胸前，嘴角上扬的看着他。
    于是，李浩浩走到夏沫的跟前，柔和的说了声谢谢，随即伸出手，接过对方的伞，向着男寝走去。
    夏沫步伐缓慢的走在他的身旁，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，又扭过头望向李浩浩的面容，轻声而又温柔的说道：“好快啊，清明节就要到了。”
    听此，李浩浩才反应过来已经叁月末了、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。
    或许清明节，该回去了。
    他尽可能将伞靠向对方那一侧，无奈的说道：“应该是下周吧。”
    “下周六清明节，周四下午应该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    听着对方高兴的语气，李浩浩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。
    平时周末只放一天假，他还可以借着补课的名义在学校里待着，可清明节叁天假，他总不能告诉刘春清明节也要补课、老师不上坟吧。
    见李浩浩没有说话，夏沫探出头看向李浩浩的眼睛，柔和的问道：“在想什么呢？”
    “不太想回家，清明节有一大堆事要做。”
    “不就去公墓上坟吗？”
    “我家的祖坟很偏僻，要走好远的小路，还要爬山，一去就是一整天。”
    “难怪呢？换我也不想去。”随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好奇而又微微皱眉的问道：“山里虫子应该很多吧？”
    “毛毛虫，洋辣子，山蚂蝗，什么虫都有，甚至还有蛇啊.....”
    “停停停！别说了。”夏沫满脸隔应的样子，随即同情的看向李浩浩。
    “所以我一点也不想回去，毕竟坟里躺着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活着时长什么样，活人不应该因为死人受罪。”
    听此，夏沫捂嘴一笑，调侃着说道：“这样说不怕你爸妈收拾你啊。”
    “当然怕啦，所以我还是得乖乖回去。”
    寝室离教学楼并不远，很快便到男寝门口了。
    看着周围不少淋着雨回来的同学，李浩浩不禁有些感慨有个人陪着是件多么令人安心的事。
    若非夏沫，他或许就是其中一员，甚至还会一边思念着李盈盈，一边在雨中独自伤感。
    段天目的话语再次于李浩浩的脑海中回响：
    “那她呢？她也不选吗？”
    “要么你先开个头，要么她先开个头，反正早晚都会有人先，顺序无所谓的。”
    李浩浩呆呆的站在寝室门口，看着夏沫撑着伞独自离开的背影，陷入了沉思。
    或许所谓的念念不忘，无非是没有人愿意陪你发生新的故事罢了。
    你身处沙漠中，手里却只有一个普通的苹果。你舍不得看着它被其它人吃掉，它是你的唯一、你将其视作前行的动力、人生的希望，失去它你便一无所有。
    你身处果园里，手中握着一个又大又红又圆润的苹果，看着它被其他人吃掉，你或许会微微不舍，但仍会选择在这果园里走走停停，挑选下一个自己喜欢的。
    或许李盈盈并非唯一选择，或许多年后李浩浩回看现在的自己，就好像现在的李浩浩回看自己小学时期没有交作业一样。
    无非是人生路上的几滴雨粒罢了，浇不灭夜路前行高举的火把！
    可是！
    道理～每个人都懂，它就写在书上、以文字的形式。
    可若光是懂了就行，那么它便不是道理，而是知识了。
    纵使李浩浩的心智足够成熟，可他始终未曾历经烈火的锻打，他很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做，可他却始终做不到。
    他不禁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，他宁愿做一个不孝且自私之人，什么也无需顾虑、只管顺从内心的欲望，抛下一切跟李盈盈在一起
    待到未来他羽翼丰满，携手与她踏遍天下山川。